谈起曹操手下诸多顶级谋士,给人的感觉都是奇谋巧思,能谋善断。
他们很会来事,善于调用各类资源,从而提出一个个高明的策略。
比如荀彧出身颍川士族,有资源有人脉,于是擅长用阳谋,靠一出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之计,直接让曹操从地方军阀跃升成为一方霸主。而郭嘉虽然出身带点寒门色彩,资源不太充足,但他善于捉摸人心,用阴谋来成事,深受曹操倚重。在各类谋士的添砖加瓦下,曹操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。
当然,假如有那么一个人,他天生就不会来事,还不善于和人交流。也没多少资源人脉,是不是注定与优秀无缘了?
你没啥让人瞧得起的优质资源,不会讨好领导,也不会结交同僚,人憎狗嫌的,就算你能力水平再强也没人看你一眼。这样的人,在职场上估计多半得凉。
但不同的人不同的活法,不应该要求所有人都一样是不是?比如在曹操众多谋臣中,就恰恰有这么一个另类:程昱。
他性格暴戾,总爱和人过不去。
昱性刚戾,与人多迕。
他总是不知不觉得罪人。
人有告昱谋反,太祖赐待益厚。
年纪大了,还跟年轻人较劲,闹得把官都丢了。
魏国既建,为卫尉,与中尉邢贞争威仪,免。
曹魏是什么地方,那可是龙潭虎穴,各种倾轧打压屡见不鲜,但这位程昱偏偏还能过得很滋润。在曹操众多谋士中说他位列前五一点毛病没有。
要是能够多活几年,他完全有可能接手贾诩,位列三公。
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?
就在于其善于使用逆向思维,不像别人动不动就追求成就大事,他只是掐死那个能带来失败的可能,在紧急关头成为那个能够救场的人。
他凭借超高的逆商,三次硬生生地将曹操从濒于毁灭的绝境中拉了出来。
大家都可以不喜欢他,但也不能轻易离开他。
靠着这个理念,程昱在复杂的职场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。
程昱
曹操的曹嵩在徐州被陶谦部下所杀,愤怒的曹操为报杀父之仇攻打徐州,在徐州开启了乱杀模式,一时间受害者堆积如山。徐州军民为保命而殊死抵抗,这让曹操一时难以前进,战事陷入僵局。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张邈、陈宫起兵作乱,来了招黑虎掏心,将吕布引入兖州。
陈宫的突然背叛,对于曹操是致命的。在吕布、陈宫的号召下,当时兖州四周郡县响应,只剩下了鄄城、范县、东阿三城。
形势是十分危急,有人散布消息说陈宫欲带兵取东阿,又派遣氾嶷取范县,兖州吏民都十分恐惧。
陈宫的这种做法,也就是里应外合,试图一举踏平兖州,这基本上就是把曹操往死里逼了。
万幸的是,曹操还留了两个牛人在兖州,荀彧和程昱。
荀彧被曹操评价为“再世张良”,他处理事情果然像极了张良。在资源充足时,荀彧顺风玩阳谋还可以。但碰到这种突然逆风的局势,他有点犯怵。
他所想到的最好的办法,就是自己坐镇,然后让程昱去稳住三城。
彧谓昱曰:“今兖州反,唯有此三城。宫等以重兵临之,非有以深结其心,三城必动。君,民之望也,归而说之,殆可!”
大致意思就是说,现在已经是兵临城下,情况危急,就只能靠您程昱出手了。
这个策略未免有点不太全面:虽然程昱的确是兖州本地大族,在兖州也有一定影响力和号召力,但得搞清楚,陈宫等兖州士族之所以背叛曹操,是因为曹操利益分配不均。利益上的问题,让程昱拿什么去劝说?假如程昱真的一露面就能摆平,何至于出现如此危局?
荀彧说程昱在兖州颇得民心将其推出去,完全就是一种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,让程昱去当炮灰拖时间罢了。
但程昱显然是没有退路了。他该如何去做呢?
程昱返回东阿,经过范县时游说范县令靳允,只说了一番话,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,让靳允痛哭着答应拥护曹操。
下面我们看看程昱具有怎样深厚的功力:
昱乃归,过范,说其令靳允曰:“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,孝子诚不可为心!今天下大乱,英雄并起,必有命世,能息天下之乱者,此智者所详择也。得主者昌,失主者亡。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,似能有为,然以君观之,布何如人哉!夫布,粗中少亲,刚而无礼,匹夫之雄耳。宫等以势假合,不能相君也。兵虽众,终必无成。曹使君智略不世出,殆天所授!君必固范,我守东阿,则田单之功可立也。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?唯君详虑之!”允流涕曰:“不敢有二心。”
程昱游说的关键是围绕一个前提:靳允的家人全被吕布捉住了,靳允如果要投降吕布也是为了家人。
吕布明摆着把事情做绝了,靳允就算再忠于曹操,也不能不顾母亲弟弟老婆儿子吧?
这属于人之常情,几乎是无解。
前面说了,程昱善于搞逆向思维,他没有向忧心忡忡的靳允说什么一定确保一家安全,老婆如衣服想换就换之类不痛不痒的话。
程昱直接告诉靳允:吕布狠,我比他还狠。
现在虽然是吕布一时得势,但是吕布这个人有勇无谋,难以服众,陈宫也只是跟风而已,他们迟早会败亡。而曹公呢,智略不世出,是天命所归。所以跟随哪位更有前途是一目了然的事情。
何况如果您为了保全家人跟随了吕布,万一吕布败亡,我向您保证,您及家人一定都完了。但是您要是一心跟曹公干,等曹公赢了您家人还有一线生机,而您和您的势力也能得以保全。
当然程昱也没有一味地恐吓,而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。程昱说,如果靳允能够守住范县,那么就将立下和田单一样的功劳。
这泼天的富贵您接还是不接?
靳允一听,这程昱哪是游说,简直就是督战啊,这么一看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?于是只好痛哭流涕地说:“不敢有二心。”
当时陈宫的使者氾嶷已在范县,范县县令靳允经程昱鼓励,伏兵刺杀氾嶷。这一杀,靳允彻底没了退路,只能死守到底。
同样在东阿附近,程昱也是断了人家的退路。
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,陈宫至,不得渡。昱至东阿,东阿令枣祗已率厉吏民,拒城坚守。
程昱派兵将仓亭津拿下,将陈宫的军队堵住。东阿县的老百姓一看,陈宫都过不来了,我们还投降个什么劲啊?于是当程昱来到东阿县时,发现东阿令枣祗已经率吏民拒城坚守了。
大局已定,兖州从事薛悌一看,这仗还有得打,于是与程昱协谋,终于守住了三城。
曹操一看程昱竟然把事办得这么漂亮,对其不禁刮目相看。曹操归还,拉着程昱的手感谢:“若不是您出力帮忙,我回来连窝都没了。”
兵临城下
上面的故事,让我们看到了程昱杀伐果断,逆向思维的风格。锦上添花的事他干不来,但是要说比较谁更狠,那程昱一定技高一筹。
就像游泳时如果控制不住往下沉,乱扑腾已经没有用,不如干脆吸一口气沉到底,然后蹬一脚河床底部再度浮出水面。
这就是一种逆商。
当然如果你对程昱的这种逆商感受还不够深刻,那么我们再看下一个案例。
194年,曹操与吕布在濮阳交战,作战几次都失利。又有蝗虫灾害,于是双方引兵暂去。
这对于曹操来说,绝对又是一个艰难的时刻:自己的地盘兖州被吕布抢了大半不说,剩下的地盘还遭了灾,粮食都没有吃的,想打一块地争口吃的,但死活就是争不到。这样下去,非得饿死困死不可。
袁绍这个老六看到曹操过不下去了,于是派人游说曹操认他做大哥,啥都好说。
曹操一看,现在自己几乎山穷水尽,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。于是便想着归顺袁绍的事。
程昱得知后,赶紧去劝:
昱曰:“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,不然何虑之不深也!夫袁绍据燕、赵之地,有并天下之心,而智不能济也。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?将军以龙虎之威,可为韩、彭之事邪?今兖州虽残,尚有三城。能战之士,不下万人。以将军之神武,与文若、昱等,收而用之,霸王之业可成也。原将军更虑之!”
大致意思就是,曹公你可得看清楚啊,袁绍这人虽然有吞并天下的志向,但智商却远远跟不上他的野心啊,所以他那里完全就是一个坑,您掉下去容易想要爬上来就难了。
您现在不是还有三座城池嘛,另外还有上万士兵,这都是能站稳脚跟的资本啊。
所以千万不要轻易往坑里跳。
什么?主要是没粮食吃了?
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,咱们也没必要讲什么虚面子了,生存是第一位的。
其实还有一物可以充饥:两脚羊......
在危急关头,程昱永远是那个最狠的人,他会各种逆向思维,甚至不惜打破常规。
但如果让我们回到那个朝不保夕,战得你死我活的幽暗岁月,或许我们会明白程昱有多稳。
当然,站在道德伦理的角度,这是程昱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污点。
但无论如何,程昱是用自己一辈子的声誉保住了曹操的希望。
如果说贾诩为了生存而“毒”,那么程昱就是为了活下去而“狠”。
但有什么办法呢?没有资源,不会讨好领导,也不会结交同事,程昱一个职场小透明,只有靠狠才能抢到生存发展的机会。
......
濮阳之战
逆势思维,就在于别人还在思考怎么保本时,你却在想如果全部输光会怎么样,然后再想如何做才能挽回一些。这样逆势翻盘也并非没有可能。
公元200年,在消灭了公孙瓒势力后,袁绍仗着自己势头正盛,借衣带诏的由头对曹操宣战,挥师十万直指许都。而此时的曹操,防守力量薄弱。屯兵官渡时,“兵不满万,伤者十二三”。派到前线能打仗的只有不到一万人。
因为兵力捉襟见肘,曹操不可能层层设防,只能选择重点防御。鄄城并非主战场,但作为黄河渡口之一,也有一定战略价值。因为曹操不清楚袁绍会从何地渡黄河,所以对是否守鄄城有点拿不准。
程昱负责守鄄城,手头却只有七百兵。曹操认为鄄城兵力太少,打算派两千人前去增援。可程昱却拒绝了。
就算派两千人,就一定能守住吗?与其做毫无意义地“扑腾”,不如干脆想想失守的情形。
袁绍狂妄自大,一心寻找曹操主力决战,只要曹操主力不在附近,基本袁绍不会考虑进攻鄄城。
但还是得考虑意外情况,比如说袁军情报有误,认为鄄城是曹操的战略重点之一,那么必定会派兵进攻。如果那样,就是派三千人来也不一定守得住。
这事还有挽救的余地吗?程昱说:有啊!
关键不在于怎么守,而是要让袁绍觉得根本就没必要攻。
怎么才能让袁绍觉得没必要攻呢?
袁绍觉得为了这区区几百人还分兵攻击,拖慢了整体进度,这样成本大于收益,不划算。他多半会放弃攻击。
但增派二千人过去,情况就完全不同了。驻守兵力一旦上了规模,袁军就会误判,觉得此地是战略要地,必然会派兵攻下。到时候守不住城不说,还白白丢了几千人。
那有人就会问了:既然如此,那何必还派兵呢?
因为这些地方虽然对袁绍意义不大,但对于曹操而言,却是前线粮草交通的要地。并且守住这些地方,有助于牵制袁绍,引诱他分兵去攻,减轻曹操在官渡主战场的压力。如果没人防守,那么袁绍就能没有任何顾虑地派人去接收就完事了。
经过如此博弈之后,程昱作出了自己的选择:
昱不肯,曰:“袁绍拥十万众,自以所向无前。今见昱兵少,必轻易不来攻。若益昱兵,过则不可不攻,攻之必克,徒两损其势。原公无疑!”太祖从之。绍闻昱兵少,果不往。
程昱的极限博弈成功了。袁绍听说鄄城只有七百人,便选择绕过,程昱带着七百士兵圆满完成任务,全身而退。
当然按照程昱的风格,可以想象,他定然是做了死守到底的打算:
这几百人,说多也不多,大不了大家都豁出去了,依托坚固城防,袁绍想要攻下来还非得磕掉几颗牙不可。
......
程昱的博弈
当然你说程昱在战场上再横,要是在职场上老得罪人,长此以往那也不是个事啊。
怎么办呢?
程昱同样是往最差的情况想:假设在这朝堂之上,我和谁都尿不到一壶去,那咋办?
那就巴结好关键之人就行。谁是关键之人?不必问,当然是老板啊!
所以在曹操面前,程昱脾气特别好,特别乖巧,特别会做人。
攻取荆州后,中原之地大致平定,曹军势力逐渐壮大。有一天,曹操来找程昱唠嗑:
太祖拊昱背曰:“兖州之败,不用君言,吾何以至此?”
曹操抚着程昱之背说道:“当初兖州之败,若非听从你的计谋,我又怎可以来到这里呢?”
曹操这个表现,这让程昱的心一下提起来了。
谁都知道曹老板这个人刻薄寡恩,属于那种翻脸不认人一类的。所以曹操现在谈感激之情,那绝对不正常。
按你曹公的做派,如果要感谢,直接封个官赏点钱就行了。
你现在又是摸背套近乎,又大谈感恩的心,这不是你曹公的风格啊,那么这就可以视为你是为了我程昱而表现出一种屈尊的姿态。
当年楚国打仗,白起给士兵吸脓血,士兵是要为他卖命的呀。所以老板的屈尊,那必定是有事相求。
有什么事呢?无非就是看到程昱手中还有私兵,臧霸不是带着青州兵搞割据吗?程昱会不会学他呀?
昱曰:“知足不辱,吾可以退矣。”乃自表归兵,阖门不出。
程昱交出所有军队,然后关门不出,一心只做个富家翁而已。
曹操一看,谁说程昱不会做人,我看他这个人懂事嘛!于是对程昱更加信任了。
当然程昱知道自己的短板,本来就不会来事,不会讨好领导,你让他一个矮子充长子,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。
那怎么办呢?程昱还有办法,他找人帮他疏通和领导的关系。
程昱在自己出山后不久,还举荐了一个人:郭嘉。
郭嘉被称为“奇佐鬼才”后来成了曹操的心腹,就跟曹操肚子里的蛔虫似的。曹操在赤壁之战后,还叹息要是郭嘉还活着或许就不会败得这么惨了。
靠着这么一个人际关系高手帮忙,程昱自然也就跟领导把关系搞好啦。
曹操的谋臣
凡事都往最差的情况想,然后再一点一点将局势扳回来。
用时髦的说法,这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。
其特点包括四个:避重趋轻、避繁逐简、以简御繁、避虚就实。
简而言之一句话:“如无必要,勿增实体。”
作为职场老实人、小透明,无论做什么事,你永远不必患得患失,为了细节纠结痛苦不已。现在,我们不妨学习程昱,跳出来,抓住最根本的关键,死磕就好。
这是一种勇气,也是一种豁达和通透。
兖州别驾王彧曾评价程昱:
程昱有谋,能断大事。
这,便是程昱之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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